御前带刀刺尾鲷

在最后一日来临之前继续吧

【鲸组】恩底弥翁(11)

第十一章

第一代哨兵还不能被称为哨兵。感觉太迟钝,看不见光,听不见声音,不能顺利地走路,这些都是疾病,感觉太过敏锐也是疾病。他们不能接受光线刺激,不能听到太强烈的噪音,降噪耳机对于他们就像助听器一样需要随身携带,小部分人在声音刺激中精神失常,作为病人终生都在接受治疗。

第二代哨兵是敌人,最初是病人中小部分极端分子,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困于疾病,借助比普通人稍好的身体素质制造了犯罪、抢劫、斗殴等诸多事端,他们发明出哨兵这个词汇,声称感官上的刺激使他们情绪不稳定,要求得到更多的重视与更高的社会地位,但同时他们倾向于使用暴力实现诉求。这是最混乱的一代,限于人数与道德劣势,发展到后期被全面压制,第二代哨兵只留下了哨兵这个称呼,发起者与参与者都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第三代哨兵才是现在大众熟知的职业,由站出来阻止第二代哨兵的人开始,拆弹、安保、警备,开拓行星,所有精密又危险的工作都有他们的影子,高待遇的同时承担着更高的风险,哨兵从阴影中走入阳光下,记录在案的哨兵人数比起第一代有了成倍的增长。哨兵从患病群体变为可获得荣誉的职业,第三代哨兵的成功转型为之后百年奠定了根基。

 

梦里的声音困扰着埃米尔,他有好几次走神差点撞上一块突出的坚冰,天黑后,卢卡斯要求他马上休息。“我们今天走的够远了”,他以不容反对的态度说,“早点睡没有什么不好的。”

有了便利的工具,后半天的路程非常顺利,滑雪的速度比起走路要快很多。天气也异常地好,自从他来到这里,就没见过坏天气,每一天都晴朗,每一天都没有雨雪,一路走来路上的雪都只是薄薄一层,有的地方是光滑的一层冰,没有厚道阻碍前进的雪层,也没有太软像沼泽一样的地段,这里的冰和雪仿佛永远不会融化。

他抓起一把雪放进燃料炉上的锅子里,锅底因加热红得发亮,雪片慢慢融化变成了水,但即使是能把水煮沸的高温,埃米尔也觉得它融化的速度没有多快。

之后是往真空包里面倒入煮开的热水,吸饱了水的米粒、蔬菜和肉在密封袋里面慢慢膨胀开,埃米尔挖了一勺吃下去,他不是第一次用这里的水,水没有特别的味道,只是不同的包装袋里不管是液体还是固体,舌头的感觉都是麻木的,吃不出什么味道。吃完后埃米尔收起食物盒,包扎好,现在没有功夫考虑回收垃圾,如果之后有机会他希望能把这些带回去。他本能反对将人类的塑料垃圾留在没有处理措施也没有细菌分解一切的外星上。

卢卡斯坐在他身边默默看着因加热变得红亮的餐具底部,离开了热源它们又恢复成了黑色。他什么都没吃,好像他根本不需要那些碳水化合物。

天上的星星只有稀疏的几颗,像遥远的眼睛,他们正坐在星空下,星星照耀之处,就是它们目光所及之处,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回来了,刚登陆时的梦境,海中的巨兽有着自己的语言与智慧,对他咆哮,企图告诉他什么东西。

告诉他什么呢?是某种能帮助他的指南,还是让他放弃抵抗,一步一步走进陷阱里去?

我需要再吃一点药,里面的镇静成分对向导哨兵都有用,埃米尔想,但他用手指拨动药片想从药瓶里找到他之前剩下的半片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小心倒了几片出来也没有那掰下来的半颗,他索性吃了一片整的,安慰自己这个剂量不至于有强烈副作用。

“为什么吃药?”卢卡斯问他。

“想睡得好点”,埃米尔下意识想伪装自己的真实目的,很快他反应过来这里没有人会不信任他,于是他改口,“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一点之前的事情,北极培训的时候”,他忽略生病那段,说,“当时实操课,我们要求与哨兵共感。”

“我记得当时视觉和听觉都受到了很大刺激,虽然导师说那是特意将哨兵的感官提升后的结果,但是令人很不舒服,之后我们写了三篇五千字的报告。”

他继续说下去:“白天的时候我又梦见了这件事,但是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词:“像溺水,我觉得无法呼吸。”

卢卡斯沉默了一会,他大概猜出了埃米尔担忧的内容,哨兵们割开帐篷无声无息地走入旷野,同样的事情也可能在某个夜晚重演在此处,只是卢卡斯已经不会迷失,会迷失的只可能是他自己。

“有没有声音对你说过话,告诉你你可以拥有更好的生活?”他说,“共感者听到过,哨兵听到过,之后他们做出了选择,你有没有听见过?”

“没有。”梦里的生物说着非人的语言,他听不懂。“如果我同意,我就会被留下?”

“从结果来看是的,但是没有什么对比,不能全归于一个原因。”

“哪里会有对照组这种东西。”埃米尔想对卢卡斯的科学精神提出异议,但他对这句话的含义莫名感到害怕,好像他们是一群生活在保温箱里面的小白鼠,只等着养到年龄被开膛破肚,“他们为什么要留下来?”

“很复杂”,卢卡斯说,“你认为哨兵是什么?”

“一种高度依赖自身身体特性的职业?”标准定义脱口而出。

“第一代哨兵是病人,第二代哨兵是敌人,第三代往后才能算作是今天的哨兵,当年关于是把哨兵纳入职业还是作为特殊群体对待有很多争论。现在这个概念有时是混用的。你知道为什么要将哨兵定义为职业吗。”

前者他明白,青春期前大部分哨兵都和其他孩子没有两样,说哨兵觉醒时通常这个词只指代特殊体质,说到塔时,哨兵又成为职业代名词。但为什么最后选择以职业定义?埃米尔老实承认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早在他出生前,哨兵就是职业,之后也会是,这就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歧视,那些之类的?”埃米尔只能想到这个假设。

“不止那些”,卢卡斯说,“你记不记得祖父?”

“记得。”

“记得多少?”

“他的照片挂在墙上,还有”,埃米尔努力回想了一会,但是实在没有其他印象,他的祖父似乎当年是很有名的哨兵,但是他早在埃米尔出生前就去世了,“他是个很有名的哨兵,我听说哨兵里面有首席的说法,他好像当时是?”

“那你会记得曾祖父吗?记得曾祖父的父母吗?”卢卡斯说,“我们只能记住有限的祖先,他们说话的声音,他们做事的态度,最多三代以上就只剩下些没有意义的文字了。”

“那又会怎么样?”

“如果哨兵形成一个特殊群体,可接触的范围只有哨兵和向导,哨兵们只选择和哨兵或者向导结婚,一代一代,三代过去以后,会发生什么。在哨兵这个词刚出现时,它是个贬义词,只有暴徒会用,把它用黑色油漆涂在墙上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他们被压制时站出来的是不用哨兵头衔炫耀自己的哨兵和普通士兵,他们团结在一起,没有人刻意去区分维护治安的是戴着降噪耳机的哨兵还是其他士兵。”

他说,“如果哨兵要作为一个特殊群体,承认基因与身份的不同,如果有一天暴乱再次发生,孩子们在街头哭泣时,他们首先要被判断是不是哨兵的孩子,再不会有哨兵站出来说,我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也是普通人。”

那是可怕的未来。埃米尔想,那个未来真的会有哨兵期待吗?

“听到的更多,看到的更多,感知到的更多,这些已经不是疾病,哨兵在年老后会因集中力衰退而暴躁的症状近年来也有缓解,那是当然了,既然有利可图,研发公司可是投了不少钱进去。副作用一少,那么由于感官灵敏带来的优越感就会增加。”

“哨兵真的会那么想吗?”他抑制着激动问。

“现在会有优越感的只是少部分目光短浅的人,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优越感的,不用管。但是哨兵要是作为特殊人群,那就等于默认这种优越感应当存在。”卢卡斯自嘲:“我对人性没有信心。哨兵的自我认知本来就是残缺的,不知道该怎么看自己,该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我们到底是什么?是特殊人群吗?只是一项职业吗?怎么看待周围其他的人,他们眼里的世界都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所以劝诱起来也相当容易。说着过上更好的生活,不用忍耐那些刺激,也不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们就自愿主动跑去和那个东西成为一伙了。”卢卡斯最后补充说。

埃米尔犹豫地假设:“所以我不是哨兵,那么被劝诱的可能性就很低,虽然那个东西会对我施加影响,但是在我身上就不会表现得那么严重。”

“你想留下吗?”卢卡斯问。

“我希望我们一起回家。”他很想这么说,但他最后也没能将话说出口。

 

睡觉前他脱下了外套,只剩下内层的衣裤,然后钻进睡袋里面。闭上眼睛前,埃米尔想起他的哥哥并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你需要吃点东西吗?”

“不需要。”

“那你消耗些什么吗?比如说,精神力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像什么幻想小说里面会出现的词。”

“现在还够用。”

永动机?埃米尔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的联想。

即使他不是哨兵,知道自己受到的影响小,埃米尔依旧不能忽略心里的不安,黑暗助长了这一点。

他甚至向卢卡斯所在的方向伸出手:“你明天会叫醒我吗?我担心吃了药睡的时间太长。”

“八个半小时后叫醒你。”

借着透气孔透过的一点点光亮,埃米尔看见哨兵正在抬头仰望与地球上完全不同的星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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