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带刀刺尾鲷

在最后一日来临之前继续吧

【鲸组】恩底弥翁(12)

第十二章

寒冷的空气让他感到欣慰。

至少他还能醒来,还能判断空气的温度,还能决定自己要迈出哪只脚。平常习以为常的自由现在成了需要小心维持的东西,他从来没有这么鲜明地感受到独立意志的存在是如此值得珍惜的一件事情。

温度确实在下降,他们已经靠近当时登陆的地点,那片树林长高了很多,冰晶在树叶尖端聚集凝结,使无机物也呈现出欣欣向荣的生长形态。树叶扩大,嫩芽伸展,它们的枝条无视重力一般长得又细又长,笔直地指向天空,就像大地上伸出无数只渴求的手,每只手掌长着五根以上的手指,或弯曲或蜷缩,表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诉求。

“它们原本不是这个样子”,埃米尔说。卢卡斯静静地凝视着树林。事态发展至此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他们顺利抵达目的地,但是失去了目标。飞船金属结构的庞大壳体已经不在原处,只剩下这片过于繁茂的冰晶凝结成的树木,树枝与树叶都晶莹剔透一尘不染仿佛童话之境,形状却扭曲怪异充满人为造作之感。

绕着树林寻找飞船也是徒劳,它的体积从哪个方向都能一眼看见,不存在转个弯就能从视野中重新出现的可能性。

埃米尔问自己,为什么他们会认为飞船会停留在原地,这里发生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凭什么觉得飞船地点会保持不变呢。

卢卡斯持续凝视着某处,他大概也不想轻易承认自己判断上的失败。

 

还未等埃米尔走到他的身边,哨兵抬起手做了一个静音的手势。

“先别说话,有点声音,但是我要确认。”哨兵放缓了呼吸,在持久的沉默与静立后,他对埃米尔说:“两个声音,方向相反,一个在西北方向,一个在东边,西北方向发声物不止一种,东边的只有一种而且相对音量较弱。”

“我们要去东方吗?”埃米尔问,东方的形容听起来像个受伤的东西需要救助,他立刻想到了指令长他们,或许他们也遇到了麻烦,情况不是很好。

“不,去西北,西北的更吵,不抓紧时间或许它们就跑了。”卢卡斯往一个方向迈开步伐,埃米尔紧跟在他后面,跑进树林当中。

经过两个岔路,左转一次,右转一次,跨过一棵倒下的树木,他们看见了喧闹的源头。

“鸽子?”埃米尔一边喘气一边努力辨认远处那群扑腾着翅膀的生物。

“不,那不是鸽子”,卢卡斯顺手折下了一根树枝挥动两下,一把扯去多余的叶片,只留下了顶端的几片,他将树枝丢给埃米尔,“那是燕鸥,而且是北极燕鸥。”

它们正围绕着一个灰扑扑的条状物体,不时抬头发出鸣叫,像在举行某种野餐仪式或篝火晚会。他们一接近,燕鸥像接收到某种感应般一齐抬头望向他们。起码有十只,燕鸥们气势汹汹起飞像暴风雪般扑来。

树枝很有用处,当地人的经验就是遇到燕鸥要将木棍举过头顶,那样鸟儿就会选择攻击木棍而不是你的脑袋。

埃米尔举高了手中当做木棍的树枝,将它高高抬过头顶,预备着抵挡尖利鸟喙密集的攻击,但只听到了燕鸥截然而止“ya”的一声,再度抬头时,燕鸥已经飞散,离他最近的一只正要俯冲向下,但却被一只手死死扼住了脖子。

“它们飞走的速度很快。”哨兵像对待一只肥且温顺的松鸡一样晃了晃手中的飞禽,它挣扎着挥动翅膀拍打着脖颈处的禁锢。

燕鸥的尖喙没有落下,它咬着一个圆形中空的物体,为了持有它,燕鸥甚至放弃了使用尖利的鸟喙作为反击的武器。

“我觉得它想把这个东西给我们。”埃米尔指出。

“这个?”卢卡斯伸手取下了那个圆环,同时为了保险起见,抓住了燕鸥的翅膀根部限制它的行动,现在它看起来更像家禽了。

“我见过这个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模仿几个世纪前的古董式样,不镶嵌珠宝而是做了精巧的活动机关,埃米尔认出了那枚戒指,因为他亲眼看见指令长擦拭它的表面,他也知道这枚戒指是三个圆环重叠形成,打开恰好是一个球形,上面刻着星座的名字。

这是指令长的戒指。

这么说那个条状物体是指令长的精神体。他还见过,是一条温顺的宠物球蟒。

现在他已经死了,被这片土地同化了。

燕鸥仰起头,黑色的圆眼珠看着他们,埃米尔突然很想摸摸它,就像那只北极熊一样,它大概也是某人的精神体。

“我想摸摸看,可以吗。”埃米尔脱下右手的手套。

卢卡斯没有说话,只是将戒指挪到另一只手,重新扼紧了燕鸥的脖子。

埃米尔有些抱歉地看了燕鸥一眼,候鸟的视线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被像家禽一样抓着,有一瞬间,他挺想替自己的哥哥向它道歉。

他轻轻将右手指尖放在燕鸥头顶黑色的羽毛上,重复面对着北极熊同样的步骤,同样的黑暗,同样的微光。

与北极熊不同的声音说,这个声音听起来更柔和:“我很抱歉。”

“去救劳拉。”

劳拉是谁?

埃米尔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带着金吉拉猫的哨兵名字。

“它怎么说”。卢卡斯松开桎梏让燕鸥飞走,它一副看起来很想向他吐消化物的表情。

“它说它非常抱歉。”埃米尔顿了一下,“它还让我们去救人,我想就是东边那个声音。”

埃米尔觉得有必要澄清事实,他不喜欢歪曲真相:“他们之前都对我不错。指令长和……”

他一下子没有想起名字:“另外一个女哨兵在冰川崩塌的时候一直帮助我,只是最后另一个哨兵我想是受到了外星向导的影响,所以把我踢了下去。”

“哨兵保护好向导是应该做的,没有做到也是事实。”卢卡斯说,他朝天空做了一个挥帽致敬的动作。“既然他已经尽力了,我们不能去怪罪一个殉职的人。我原本以为至少能捕获一个哨兵和一个向导。东边是吗,往这边走。”卢卡斯指了一个新的方向。

戒指硌着埃米尔的手心。指令长离开这个事实太虚幻,几天前他们还一起吃饭,现在他却永远留在了这里,戒指可能是他唯一的遗物。

他确实被保护过,即使最后遭到背叛,他能为他们做什么?埃米尔握紧了戒指,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他除了把遗物带回去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向导对哨兵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一种悲凉的情绪突然抓住了他。埃米尔往西面看,看到了一只穿着靴子的脚。

他跟着哨兵跳下雪堆,跑过去,某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里不断敲响警钟。

 

“啊,你还活着,对向导来说很不容易。”劳拉背靠着雪墙,她的头发已经从绑扎好的发辫中散开,指甲里面有血迹,她看起来疲惫又狼狈,无力站起来,只是向埃米尔点点头。

“你……”埃米尔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毛病”,劳拉举起一只手,上面有深深的牙印,“我经历了一次神游症,看到的全是闪光,彩虹色的光亮,无处不在,无处藏身,连黑暗都像奢望。”

她又厉声说:“就算是这样!别靠近我,别想来看我脑子里的东西!”

她的精神体白猫已经被他们抓住,提在手上沉甸甸的,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她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精神体,冰冷的愤怒正透过金吉拉的长毛刺痛埃米尔的手心,她没有暴起直接攻击向导已经是接受过长期训练控制的结果。

埃米尔伸出手,手心放着戒指。

劳拉看着那枚戒指:“他让你来的,他还好吗?”

“他不在了。”

这个打击让哨兵更加憔悴,她用手指抓了抓头皮像是要理清思绪让自己清醒一些。劳拉撇开眼前散乱的头发,望向埃米尔身边。

“那么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劳拉问,她又将视线移向埃米尔身边的哨兵。“那是什么东西?”

“发生了很多事情,有人帮了我。”埃米尔他下意识就去抓卢卡斯的手好提醒他,他的出现太突然,暂时别做什么,让自己慢慢解释,“我发现了上一派遣队的哨兵。说起来有点长,但是他确实在这里。”

“卢卡斯·邦德维克?”劳拉眯起眼睛,她的视力受到了很大刺激,现在还不是很好用。

“对。”

她露出一个怀疑的表情:“不可能。你们什么关系。”

突然被问及这个问题 埃米尔愣住了,他想起他们姓氏不一样,大概只有极少人知道他们是兄弟。

劳拉的目光又移到埃米尔的手上,刚才他拽住了他哥哥的袖子。

“为什么这个哨兵还活着?”劳拉自言自语地讲出自己的说法,“你才多大,他昏迷的时候你才十七岁。”

她的意识本来像随波逐流的小舟,现在却像利刃,漠然表情顷刻转作暴怒。

“你!你对一个还没毕业的向导做了些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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